Monday 24 June 2013

倔强

还没有见到她之前,已经有莫名的压力,因为知道她是某个福利部门的高层,社会历练丰富。心里不禁在想:“她已经有那么深厚帮助人的经验了,我这短短几年的辅导经验,能在她这康复旅程扮演什么角色呢?”
没错,面对她,我感觉压力和自卑了。

然而,几天过后,却让我发现,她并没有好好照顾自己的健康,甚至,她的决定,一直让自己的健康每况愈下,越变越糟糕!
比方说,特定的病症,是并不适合服用过度的水量。她却不听劝告,说“我懂我的身体需要什么,”一直超出限定的饮水量。
再来,她的身体状况,急需抗生素。她却以抗生素对身体不好为理由,拒绝治疗。

虽然她在助人行业多年,但是她的恐惧,她的焦虑,让她无法理智的做出决定。而同时,她却利用在辅导相关的经验,提醒我们辅导员和医护人员应该尊重她的决定,让我们为之气结。

虽然明白,当她的生命因为疾病而失控时,她尝试控制生命的其他部分,以让她觉得自己仍然是自己生命的主人(When her life lost control because of illness, she try to take charge of other parts of life, so that she felt she is still master of her own life.),但是她的健康状况,急需她乖乖的接受治疗,她仍然有康复的希望啊!



当辅导已经被她的经验阻隔,督师说这样固执任性的她,得让她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任。然而,我却放不下,我不愿放弃。虽然她固执,但是要倔强起来,我觉得我的固执程度决不比她差。虽然没有辅导,但我却相信真心,相信真诚!

一连几个星期,我几乎每一天都探望她,一有时间,我就和她谈,尝试让她提升对生命的期望,对医护人员的信心,对自己恐惧的了解,还有,对治疗的积极。



而有一天,她已经虚弱得躺在病床上,看到我来了,她向我招招手,示意我坐在她的病床旁。然后握着我的手,微笑的说了一句:“Keith, you are such a stubborn boy.
苦笑了一声,我回道:“It is because I want you to recover. So please, don’t give up!
听了,她闭上眼睛,紧紧握着我的手,静静地,流泪了……
接下来的十分钟,我们俩什么也没说,就是这样握着手,让她流泪。病床里,剩下的,只是医疗机器的运作声,还有其他病人的呼吸声……
过后,她睁开眼睛,再次紧紧的握着我,定定的看着我,缓慢,坚定地说:
Keith, Thank you. I hope in future, you can success in whatever field you want to go into.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我莫名的很想哭。就算在电脑前的此时此刻,写着这段部落的我,还是深深的感受到这份深沉的心情,眼眶弥漫着雾气。


不知道是她已经虚弱的不再抗议任何治疗,还是我们那次的会面起了效用。过后的她,明显不再如此抗拒治疗了。遗憾的是,已经太迟了。她之前决定,已经让她的病情迅速恶化,几个星期后,逝世了……
虽然,我在劝她接受治疗方面,算失败了,因为太迟了……只是,我很感恩,她愿意让我陪伴,和她一起对抗病魔,面对心里的恐惧,走过这趟生命的旅程。在她生命的最后,和她一起的,不再是只有恐惧和焦虑,还有真心,和真诚。



很久以前,我坚持辅导,是对助人梦想的坚持;而我现在坚持辅导,除了梦想外,还加上了以前个案,好友们的期望,还有祝福。

带着梦想,期望和祝福,辅导之路,我想走下去,我会走下去!

Wednesday 3 April 2013

乌鸦和老猎人





《某一天,一个老猎人无意中闯进了一个漂亮美丽的山区,并为这美丽的景色而深深震撼着。于是他决定在这山区留了下来,安享晚年。

在山区,一切的生活对老猎人来说是多么的美好,除了山里住着一群老猎人非常讨厌的乌鸦。

老猎人心想:“既然我会长期住在这里,我何不把这一带的乌鸦都消灭掉,这样这里的生活就会完美了。”

念头刚起,接下来的一段日子,猎人就很积极的去消灭乌鸦,枪弹,毒药,无所不用其及。终于,老猎人成功了消灭山区所有的乌鸦了。

当老猎人心满意足的回到山区家里时,沿途却惊讶山区的一切全都变了样。原来老猎人在杀害乌鸦时,就连其他鸟类也连带被害了。没有了鸟类的守护,山区一带害虫丛生,破坏了自然生态,山区美景也就不在了。

直到这时候,老猎人才领悟,原来,他要做的,不是消灭乌鸦,而是学习如何和乌鸦相处。

将这故事套在我们的生活当中,在每个人的生活当中,何尝 不是出现了很多乌鸦呢?有些乌鸦,我们换个环境就可以消灭掉。而有些,却是如影随行的跟着我们,就比方说,我们的情绪。

听到很多个案说,我不想要痛苦,不想要别离,不想要伤心,我只想要幸福,只想要开心,只想要快乐。确实,这可以说是每一个的期望啊……

就象故事里,我们并不想要名为“伤心”,“别离”,“痛苦”的乌鸦,留下的,是完美的“幸福”,“开心”和“快乐”。

只是从故事中,你们看到了吗?这些乌鸦,其实也是我们生活的一份守护者。没有了这群乌鸦的守护,我们的生活就会被名为“贫乏”和“空洞”的害虫所侵袭。

没有别离的哀伤,有多少人懂得珍惜相聚的美好?
没有悲伤的洗礼,有多少人懂得珍惜快乐的瞬间?
没有痛苦的挑拨,有多少人能够跨步成长,为自己,为他人,为世界创造给美好的事物?

如果将人生比喻成数学题,
人生是一个加法,并不是减法。
我们并不能删除我们过去痛苦的回忆,但我们却有能力和它们作出相处,并从中点缀,增添珍惜,知足的色彩。

就让我们这群猎人,好好找出这群“乌鸦”,并好好和它们相处吧。;) 

Monday 18 March 2013

希望堡垒


  早上的一通信息,让心沉了。她,年纪比我还轻,正值花样年华。她曾和我说过,她想象普通人一样,工作,结婚,生子。遗憾的是,她的生命,停留在今天,永远的花样年华。

                自小,她就拥有先天性心脏病,孩童时更大小手术不断。而终于,让她过了二十的关卡,却发现了心脏和肺的状况仍然不是很理想。

                虽然如此,她身边的亲人,朋友,甚至医护人员,一直要她不要放弃,要她坚持治疗,坚持生命,坚持希望。而她 自己也很积极的勉励自己,肯定要让自己好起来。

                有好几次,我试着去探讨她的另一面,属于生命结束的那一面。然而,她却常以“我没有想这样多,就想让自己好起来。”“以后可能会有更好的治疗可以医好我呢?”“比起其他人,我的状况已经很好了。”等正面积极的话,否定一切不好的可能。

                或许是她身边的人,总认为她的病状是有希望的,她是可以康复的,她以后是可以象正常人一样的。为了回应其他人的希望,她也让自己积极起来,让自己奋斗起来,仿佛,脆弱在这过程当中已经不被需要,留下的只可以是正能量。

 只是,有时候看着她,却有莫名的心疼。因为……



 她把“希望”围绕成她堡垒,拒绝任何人去接近她的脆弱,同时,也拒绝自己去看见自己的脆弱。



                既然她还没有准备好谈死亡,我和伙伴就随着她的步伐,谈着她生命的点点滴滴,陪她走过了几个月,一直到她状况稳定而出院,我和伙伴完成实习离开医院为止。没想到,再次收到她的消息时,就是她的死讯。

                到目前为止,也是有很多很多人,以正面力量,正面思想来勉励自己。对于正面思考,我本身并不抗拒,甚至是欣赏。只是有时候,在正面积极之下,我们是否该给悲伤留个位置呢?

                在闪烁的夜空里,最亮的那颗星是否就是你呢?希望在另一个世界的你,幸福快乐。
               
                

Sunday 3 March 2013

悲伤权利




看着他的状况一天比一天糟,我的心也跟着沉了下来。
一天,他向我要求,能不能和他的大孩子谈关于她的未来呢?他担心万一他离开后,她的前程也会受影响。
我接下了他的托付,并问了一句,“那么你的小儿子呢?”
他笑着说:“他没关系,才七岁,不会懂这些的”
“是吗?”我心里浮现疑问。死亡并不是第一次降临在这家庭,在这之前,至少有三位至亲离开了他们。一次又一次死亡的冲击,这孩子真的什么都不懂吗?


隔天,安排到了时间和大女儿进行辅导。在这之前,看到小儿子静静的坐在一个角落。母亲进急症室探访爸爸,要小儿子在外等候。
(注:在急症室内,因为病人的身体状况较虚弱,所以通常都不允许太多人进入那里。一个病人通常允许一两个人进去探访后,然后换另外两个人来探访。而且进入急症室的人都需要完成卫生程序。小孩通常是不被允许进入急症室的,因为害怕孩子被那里的细菌感染。如果病人突然在危机的状况,需要家人们见最后一面,人数的限制通常可以豁免,但仍然要视该医院的制度为标准。)
“叫他一起进来吧。”我的心里呐喊着。而我确实也顺着我的心意,邀请他一起进入辅导室。


寒暄过后,我问了他们一句:“其实,你们知道现在爸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忽然间,小儿子掉泪了,然后一直哭一直哭,越哭越大声。在那个空间,我让姐姐允许他的情绪,让他宣泄。
姐姐望着弟弟,然后抱着他,不久就和弟弟一起掉泪,也允许了自己的哀伤。


那个session,我们聊了好多,好多。让他们把心中的不解,害怕,哀伤等全都倾泻而出。虽然说,多数是我和姐姐在交谈,尝试引导弟弟问问题时,弟弟只是哭着点头或摇头,但是我和姐姐都知道,我们所讨论的,弟弟都明白,一直都明白。。。


辅导过程的中期,我问了一句:“你们身边有那个家人和朋友愿意和你们讨论关于你爸爸的事情吗?”
姐姐想了想,回答说:“我就只有我阿姨和我谈过一两次,而他……我相信没有人和他谈过。”
望着流着泪的姐姐,低着头静默不语的弟弟,深深感受着他们的辛酸。

我们总认为,不和孩子们讨论死亡,是因为想保护他们,或者认为他们根本不会懂,但他们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无知。死亡成为避忌,却无形中让他们少了一个把悲伤向外宣泄的机会,把伤痛往心里藏。


session接近尾声时,我拿出了纸和笔,问他们说:“你们有什么话想要和爸爸说吗?哥哥给你们纸和笔,你们想要写什么或画什么都可以。”
姐姐还没有任何反应时,突然弟弟挣脱姐姐的怀抱,从我手中拿起纸和笔,很用力,很用心的写下一句话:

“我爱爸爸!”

这大大的字眼几乎占满了整张纸,这份爱也占满了我们的心,满满满满的。

一瞬间,我几乎想要抱着这孩子,哭了出来。闭上眼睛,深吸口气,让自己情绪平稳些,但开口,仍然发现语音走了调:“你写得很好,真的很好。”


到现在,我仍然忘不了,在那个session和那两姐弟的互动,还有爸爸看到两个孩子写给他的信时,那开心到流泪的表情。让我深深地认知……

就算是小孩,也有表达悲伤的权利,表达生气的权利,表达爱的权利。

Sunday 17 February 2013

如果当初



个案一
父母从医生口中得知,虽然说孩子可能因为手术而康复,但同时这手术风险很大,会有生命之危。因为这风险,所以父母决定让孩子出院去寻求其他医生的意见。

寻求意见后,其他医生一致认为这手术已经是能为孩子做到最好的治疗,而且第一个医生是这手术的权威,除他以外几乎没有人可以胜任,所以父母亲再一次重返这医院,并答应治疗。

遗憾的是,孩子的病情在出院期间恶化了。这医生说,最好的时机已经错过了,现在决定动手术只是相等于要孩子在手术台上去世。医生爱莫能助的说,现在只能让孩子回家,好好珍惜与他的最后时光……


个案二
手术前,医生诊断以他的健康状况是适合动手术的,而手术确实成功,病人也开始慢慢复原当中。

只是在康复期间,并发症却夺取了他的性命,留下了措手不及,悲痛不已的家人……



这两个都是我曾面对实实在在的个案,而且遗憾的,相同的状况不止发生一次。虽然状况各异,但同样的,给家人带来太大的悲痛,内疚,生气,还有悔恨……


仍然记得那时家属们曾说:
“为什么当初我不阻止他?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麽他今天就不会死了!”
“我真的不能接受这。。。”
“是不是我害死了他?”
“我们充满希望来的,可是我们能带回去的,就只有尸体……”


是的,知道结果的当下,是感受允许生气,悲伤任何情绪,这些情绪都是正常的,都是属于自己的。


而我们再退回一步,看回那两个个案。如果时光能够倒流,那时候的你,一个无法预知未来,当下只想要为病人,为家属做最好决定的你,是否仍然会做同一个选择呢?


没错,我们并没拥有超能力,不是圣人,不是神,我们并无法预知我们所决定的未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们只是一个平凡人,一个希望我们爱的人平安健康,幸福快乐的平凡人。


而当时候的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尽我们所能的,为他们做出最好的决定了。


在一次家庭辅导当中,家属知道病人(婴儿)已经是毫无希望,正在等待时光了。而陪他们一路走来,我们都可以看得出他们对孩子的不离不弃,感受他们的无力,心酸和不舍。

那个时候的我,不懂为什么,脑海中浮现了一句话,像是冥冥中,有人要我传达着讯息。随着心意,不加思索的说出:

If I am your child, I will proud to have you all as my family members! If there is reincarnation, I hope to be your child again.”
“如果我是你的孩子,我会以拥有你们这样的家人而感到骄傲!如果真有转世,我会希望再成为你的孩子”


说罢,父亲别过脸,母亲则痛哭失声,久久不能自己。。。

直到现在,我仍然相信,是孩子或者是其他超自然力量想要通过我说出这番话。如果我是那个孩子,我仍然认为,拥有一个尽心尽力为我努力的家人,虽然之后结果可能不如意,但是我仍然会觉得开心和骄傲。因为我在这期间,会感受到满满,满满的



Wednesday 13 February 2013

唯一希望


“带着心脏病和这台机器活下去,我感觉我就像活在永远不能逃出的黑洞里,一直挣扎着。
因为这病症,我不能离家太远;不怎么能驾车,因为常会晕昏;生活上常常依赖家人,甚至是依赖年纪还小的孩子,因为我蛮常觉得不舒服,经常得来医院。
和这台机器一起生活,我也不能很自在的生活,因为我的动作并不能太大,常常得顾及我的动作是否会弄坏这台机器,更别说运动了。
所以,我真的很期待有人可以捐献心脏给我。心脏移植已经是我现在的……唯一希望


他口中的机器,指的是心室辅助器(Ventricular Assisted Device VAD ,是一台辅助心脏心室维持血液循环的器材。其实,他算是比较幸运的一群了,至少这机器让他有机会去等待他的希望,甚至是有好一些人就这样走了好一辈子,尽管这并不是他们想要的。让生命结束在此刻和带着机器等待希望,每一个人总有他们不同的选择

有好些病人,虽然适合心脏移植手术,但身体状况并不适合装VAD,只能用药物控制病症。而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耳边仿佛还回响起病人,家属还有医疗人员以下的问题。。。


“还没有捐献者吗?”
“为什么他们总能找到藉口不来捐献?”
“他。。。是否已经等不到心脏移植了?已经没有希望了,对不对?”
“我知道你们一直在努力,很努力的治疗我,我也已经奋斗了很久很久了。但是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真的要放弃了。是时候要放弃了。。。”




等待心脏转移的病人太多,而捐献的人,实在太少太少了。。。




虽然说,心脏转移的治疗也并不是百分之百,有手术的风险存在的。只是,有好多个案仍然愿意和生命做一个赌注,就为了他们希望得到的未来,或许我该说,是他们渴望能得到的未来。
他们希望能工作养家;
他们希望能结婚生子;
他们希望不再成为家人的负累;
他们希望能健健康康的四处走动;
他们希望可以随意奔跑;
他们希望能有那么一次机会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他们希望。。。希望有一天能实现。


是啊。。。对我们来说,可能很平凡且随手可得的事物,却是他们的希望。他们真的希望,希望有一天能实现。。。


在一次国家心脏中心的活动中,院方得到病人家长的同意,把病人给妈妈的遗书向大众公开。从督师手中接下这封遗书时,薄薄的一张纸,短短的几句话,却让我的手和心都莫名的沉重。这是家属对社会的呼唤,也是病人最后最深沉的遗憾。。。


信里写着:
“妈咪,请将我的器官捐出要是有一天当我遇到不测!我可以体会等待的心情:渴望。。。期望。。。盼望。。。失望的无奈!等到的,请你们惜缘,惜福!”


他们要告诉你的讯息,你们收到了吗?而我们,可否为他们尽一份心力呢?